时间: 2024-04-15 18:36:06 | 作者: 花生坚果
最近几个月，一个名叫“杨霞”的女人火遍朋友圈。不少地方资讯类自媒体都转发了一篇介绍她的文章——《那个叫“杨霞”的女人，你在某某地方火了!》。
文中称，杨霞从小生活在大山里，后带着女儿在大城市打拼，有了一番事业后，有感于市场上所售蜂蜜质量不佳，决定回乡卖土蜂蜜，“找回儿时纯真的味道。”
不久，很多网友说从“杨霞”那里买的蜂蜜质量不行，“杨霞”其人的实际身份也被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。
今年上半年开始，“杨霞”刷屏朋友圈。连云港、东莞、马鞍山、湘潭、哈尔滨……这一个女人先后“走红”全国多个城市
为“杨霞”发声的，除了地方资讯自媒体账号，还有不少垂直细分领域的营销号，更不可思议的是一些地方媒体的微信公众号也在为她背书。
“杨霞”自幼生长在大山里，2006年因婚姻变故携年仅4岁的女儿外出打工，不久凭借自己不服输的拼劲儿在大城市收获了自己的事业。但在功成名就的同时，“杨霞”发现，身边人购买的蜂蜜大多是白糖蜜或者是熬制过的蜂蜜，其中的蜂蜜成分少得可怜。“杨霞”为此感到十分寒心，并因此决定回到位于陕西宝鸡的深山养蜂，“让更多人吃到真的土蜂蜜。”
“杨霞”还专门拍摄了一段视频，讲述自己养蜂的过程。她说自己卖蜂蜜已经9年，村里人都叫自己“蜜蜂霞”，生产的蜂蜜完全按照祖辈方法生产，营养价值会比普通蜂蜜高十几倍。
在所有文章末尾，都附上了一个二维码。这些二维码始终处于动态变化中，不同二维码对应的用户名称不同，但头像均为视频中“杨霞”的照片。
11月初，有网友称，从“杨霞”那里买的蜂蜜包装简陋，而且发货地不是陕西宝鸡，而是河南某地，怀疑自己被骗。随后，慢慢的变多的网友开始在网上发帖，怀疑“杨霞”的实际身份和所售蜂蜜的安全性。
买过蜂蜜的曾女士告诉北青报记者，今年8月，她通过某公众号推广链接添加了自称是“杨霞”的微信号，并购买了两斤土蜂蜜。收到蜂蜜后发现，既没有生产日期，也没有生产地址，味道似乎也不像对方宣传的那么纯正。
曾女士又添加了该链接中提供的其他几个微信号，“微信号都连着，头像也都一样。”结果发现，同样的照片、同样的文案在几个“杨霞”的朋友圈都有出现，但时间却不一致，“感觉像是同一伙人在运营好几个不同的微信号。”
她向“杨霞”提出退货，原本十分热情的“蜜蜂霞”这次却没有了回应。“第一次在朋友圈买东西，就遇上这种三无产品，因为不是在第三方平台购买的，也没有很好的方法投诉，只能当花钱买个教训。”
北青报记者看出，与曾女士经历相似的网友有不少。更不可思议的是网上的朋友表示，自己转了账，却迟迟收不到蜂蜜，并自此与“杨霞”失联。由于不是通过正规网店进行买卖，一旦被拉黑，就很难再维权。
11月21日，北青报记者以消费者身份添加了“杨霞”的微信。对方自称是“杨霞”本人，目前在秦岭养蜂，主要销售冲水喝的土蜂蜜或者自己吃的蜂巢蜜。
“杨霞”不时在朋友圈更新采蜜过程，并通过留言表示，自家的蜂蜜十分抢手，不少老顾客都没有抢到，因此每人每次最多购买两斤。与此同时，“杨霞”在朋友圈“疑似”回复顾客称，欢迎对方明年再去山上玩。
深山具体在哪里?是不是能够实地参观?“杨霞”说，自家养蜂的位置在陕西宝鸡凤县，风景很好，随时欢迎来玩。并发来定位，定位显示所在位置为凤县桥头庄村。当记者多次表示最近就想去看一看时，“杨霞”推辞说：“现在山上温差比较大，不建议您现在来，您可以暑假没事再过来。”
凤县桥头庄村村主任告诉北青报记者，村里并没有名叫“杨霞”的村民，这几年也没有听说过谁家有人辞掉大城市的工作专门来村里卖蜂蜜。北青报记者随后又请村主任辨认了“杨霞”朋友圈发布的风景照、视频等，结果均不是桥头庄村。
对此“杨霞”表示，自己发那个定位是因为从桥头庄上山最方便，同时拒绝透露自己养蜂的实际位置。
11月25日，北青报记者以记者的身份按照“杨霞”朋友圈提供的电话，很快联系到对方，接电话的是一名男性。他自称是“杨霞”的表弟，“杨霞”本人因为正在山里采蜜所以不是很方便接听电话。
这名男子说，“杨霞”和她的蜂场并不在宝鸡，而是在西安一个名叫“灞桥村”的村里，而且村里已经和“杨霞”签订了合同，并专门设立了合作社。他告诉北青报记者，“杨霞”并没有为此注册过公司，因此也没有工商执照，至于动态二维码中可识别出来的其他几个微信号，大多数都是自家亲戚，“我们家没有淘宝或者微店，也没有客服，这些微信都是山下的父老乡亲和自家亲戚。”
“杨霞表弟”说，合作社位于西安“黄灞区灞桥村”，但是在西安市的区县级行政单位中，并没这个地方。
随后，北青报记者又以记者身份再次添加了自称“杨霞”本人的微信号，表明身份后不久，就被拉黑了。
11月27日，北青报记者通过不同链接添加了两名“杨霞”，对方均表明了自己就是“杨霞”本人，但拒绝通过视频聊天等方式验证自己的身份，借口都是“山里信号不好”。
为了让两名“杨霞”证明各自身份，北青报记者随后将两名“杨霞”拉进了同一个微信群，很快微信名为“杨霞土蜂蜜”的“杨霞”就和“秦岭杨霞土蜂蜜”的“杨霞”吵了起来，并纷纷指责对方才是假的。不久，两人又都偷偷改了名字，删掉了原名字中的“杨霞”字样。
此后北青报记者又尝试添加了其他推广链接中提供的二维码，发现不少“杨霞”都改了名字、换了头像，甚至还有人直接销号。
11月27日，一家广东汕头自媒体运营者告诉北青报记者，“杨霞”土蜂蜜的广告是一家互联网推广公司主动寻找自我要求发布的，背后具体是什么企业、什么人在运营，自己并不知情，“当时很多地方大号都发了杨霞的广告，我们也就发了。”他说，公号天天都会接到三四条关于蜂蜜的广告，“特别多，根本没时间审核，基本上就是看有没有别人发过，再决定接不接这个广告。”
资深蜂产品经营者秦先生告诉北青报记者，自己打理着一个科普蜂蜜相关知识的公众号，今年下半年曾有互联网推广公司寻找自我，说要投放“杨霞”土蜂蜜的广告。“都是推广公司作为中介联系广告投放事宜，根本查不到背后到底是什么人”。他说，当时关于“杨霞”土蜂蜜的广告报价为一个点击量3角钱。
北青报记者搜索发现，在所有“杨霞”相关推广链接中，阅读量最高的一篇可达到6.7万多，阅读量上万的共13篇，其余大多维持在六七千至三四千不等，数量可达几十条。
11月28日，对于蜜蜂女“杨霞”事件，微信团队相关负责人告诉北青报记者，经核查，相关个人微信号为批量恶意注册账号，且部分账号被举报有欺诈行为，微信团队已经对这些微信号进行了封号处理。同时，对于存在虚假广告、诈骗行为的文章，一经核实，微信公众平台将按照违规程度对文章进行相应处理。
北青报记者调查发现，目前各个“杨霞”为自家产品拿出分析检测报告均为由青岛华科检测分析中心出具的“a”号《分析检测报告》。
这份报告的委托单位是“蜜蜂霞”。“蜜蜂霞”是郑州世外蜜源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名下的注册商标，工商注册信息数据显示，此公司已于今年8月底注销。有意思的是，在“杨霞”最早的宣传链接中，曾提到“蜜蜂霞”是乡亲们对自己的昵称。
今年9月，西安成立了一家同名农业合作社——“西安世外蜜源养蜂农民专业合作社”的公司，法定代表人为杨金霞，营业范围中包括蜂蜜初加工及销售。目前，公司已注册了“杨霞蜜语”这一商标，并进行销售。在10月份出现的“杨霞”推广链接中，可以扫码识别出该公司的“杨霞”。
究竟有没有那个回乡卖蜂蜜的“杨霞”?业内人士秦先生说，自己曾与推广过“杨霞”土蜂蜜的公司有过联系，对方介绍，他们所采用的套路就是选一个形象亲切的代言人，找一些价格实惠公道的货源提供者，再由电商团队发布广告，最后由客服伪装“杨霞”与消费者做沟通，成交后各环节再分红。
至于有没有“杨霞”这个人、故事是否真实的，是其中最不重要的一环。秦先生说：“类似的操作手法很常见，而且也不局限于卖蜂蜜，卖酒、卖海参……都是一样的”。
